从叫嚣杂乱的中间,我们在下关下了船。因为自从那一天决定出走到如今,我和她都还没有工夫细想到今后的处置,所以诸事不提暂且就到瀛台大旅社去开了一个临江的房间住下。
这是我和她在岸上旅馆内第一次的同房,又过了荒唐的一夜。第二天天放晴了,我们睡到吃中饭的时候,方才蓬头垢面地走出床来。
她穿了那件粉红的小棉袄,在对镜洗面的时候,我一个人穿好了衣服鞋袜,仍复仰躺在波纹重叠的那条被上,茫茫然在回想这几天来的事情的经过。一想到前晚在船舱里,当小息的中间,月英对我说的那句:“这时候她们回到了大新旅馆,不晓得在那里干什么?”的时候,我的脑子忽然清了一清,同喝醉酒的人,忽然吃到了一杯冰淇淋一样,一种前后连络,理路很清的想头,就如箭也似的射上我的心来了。我急速从床上立了起来,突然地叫了一声:
“月英!”
“喔唷,我的妈吓,你干吗?骇死我啦!”
“月英,危险危险!”
她回转头来看我尽是对她张大了两眼地叫“危险危险”,也急了起来,就收了脸上的那脸常在漾着的媚笑催着我说:
“什——么吓?你快说啊!”
我因为前后连接着的事情很多,一句话说不清楚,所以愈被她催,愈觉得说不出来,又叫了一声“危险危险”。她看了我这一副空着急而说不出话来的神气,忽而“哺”的一声笑了出来,一只手里还拿着那块不曾绞干的手巾,她忽而笑着跳着,走近了我的身边,抱了我的头吻了半天,一边吻一边问我,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