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一句一句读与他听。我读过的有沈从文,余光中,王小波,甚至三毛,那是我和一生和中文最亲近的时刻,长句,短句,我还算标准的令他还算满意的普通话像陌生却熟悉的歌谣回荡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以及他消瘦的面颊上每一条隐约的皱纹里。
念毕,我端茶给他喝,是他最爱的铁观音。他总是爱怜地看着我说:“你先喝一口。”
我喝完,再递给他。他喝不动,抿一小口,闭着眼睛叮嘱道:“小念,可不要忘记你的根在哪里。”
我想他最后的日子是想回家的,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想念北京的四合院,胡同,糖葫芦和杂酱面。弥留之际他眼前出现幻觉,说窗前有天坛,真是好久不见的美景。
我妈说:“是吧。”
他说:“你还是穿紫色花裙最好看。”
我妈说:“哦。”
但他最终拒绝了我妈要带他回家的建议,而是对她说:“留我在这里,不然来看你们不方便。”
我妈说:“好。”
她跟他说话,好像总是多一个字都嫌多。下葬那天也不见她
哭,一切结束后我看到她坐回车子,取下墨镜对着车的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一刻我愤怒得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因为我相信她是在打量她的妆容。
这个没心的女人,在这个时候,最关心的依然是她自己美不美丽。
我家有只冰箱,专门用来放她的化妆品。温度什么的,都很有讲究。她并不太用名牌,而是喜欢自己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蜂蜜,柠檬,薄荷诸如此类加上各种神神秘秘的东方素材,用瓶瓶罐罐装好,形成她独特的美颜秘方。有一次我吃海鲜过敏,脸肿成猪头,敷上她给我的面膜,睡一觉就的确没事。